其实亲王选妃,在国初时是大事,现在却只是朝廷不太看重的小事情了。
太祖诸子,选的全部是功臣之女。
从徐达到汤和,常遇春,冯胜等大将,都是与诸亲王连为婚姻。
太宗之后,皇室不娶贵女,亲藩也是一样,亲王妃只能在佐杂文官或低品武官的家族中选取。
这一次何思赞南下,表面看起来,也就是礼部的例行差事。
至地方,挑人,确定,上报。
礼部确认,上奏,御批,然后派大臣赐王妃金册,如此这般就完事了。
何思赞也是知道徐部堂还有严阁老,以及荣王殿下之间的冲突之事。
是以在临行之时,特地去请教房师袁炜袁学士。
其实会师主考官才是进士们的座师,不过何思赞自有一番思忖。
一则主考官取中的门生极多,虽有师生情份,但也有亲疏远近。
袁炜这人,虽然朝廷清流间评价不高,但对自己选中的学生,向来是有护持有加,在师生情谊上的名声极好。
袁炜在几年后任礼部侍郎,会试主考,取中的申时行,王锡爵等门生后来在万历年间历任首增,这一榜被称为嘉靖年间最强的一榜,袁炜对门生的挑选和扶持,倒是和他的政治操守完全是两回事。
“朝廷根本不在意这点小事。”何思赞记得恩师袁学士略作思忖,便是指示道:“按常理来说,常德地方官报上来的人选,你过去查察一番,若无大碍,允准上报礼部便可。然则,常德知府李文进,和徐部堂来往密切,这其中的关节,你要稍加把握。”
何思赞顿时就明白了恩师的意思。
朝中近来的大事是仇鸾倒台,随着仇大将军倒台,严党势力就更上一层。
恩师袁炜一则是忌惮严党实力,不欲和严党交恶。
二来也不愿得罪徐阶。
这也是徐部堂挑何思赞的原因所在,不是徐党中人,但也不是严党,袁炜交代之下,何思赞多半是能将常德的事顺利办妥。
当然,袁炜现在落后徐部堂若干个身位,原本不必急于和徐部堂撕裂,可若是有机会咬徐部堂一口,袁炜也是不会放弃。
说来也是有趣,常德近来多次搅进了朝争风云,甚至多次闹到御前。
有了皇上对荣王的断言,徐党中人是没有办法公然再上奏荣王谋反。
但小动作肯定不会停。
现在是择妃,接着就是会有若干实际的恶行上奏。
兼并田亩。
放高利贷逼死人命。
王妃后族贪婪生事,在地方多生事非。
文官行事,倒是不如武夫那么暴烈直接,但也绝不会轻易放弃。
倒不是有多大的怨气,而是关系到政治和谨慎。
是的,谨慎。
一旦出手过,就一定要打死。
哪怕是一个没有什么政治能量的亲藩,只要出手过,最好就是要将其打死。
严党倒是不会太在意。
严党和王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关系不深,只是荣王府曾经花银子请托过,并不是真正的政治盟友。
若王府是严党的盟友,徐党不会轻易出手,更不会持续不断的连续刁难。
就那么一点情面,在小阁老心里早就消耗掉了。
徐党一直不肯放过,其实也是不欲小阁老为了银子再介入荣王府的事,免得多生事非。
文官内争就是这么绕来绕去,彼此会在多个角度,多个战场明争暗斗。
目前就是严党势大,徐党在努力发展势力,老西儿晋党看着低调,其实和陕党一体,晋陕一体,实力也未可轻侮。
加上江南,东南,湖广的地方势力,朝中虽是严党一家独大,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果没有激化到你生我死的激烈矛盾,严党也并不是事事都要插一手,每件事都要与其余各党以死相拼。
何思赞对荣王府没有恶感,对常德府的官员也不抱成见。
当然,袁炜提点之后,如果能够给常德府一点难堪,也未必就是不可以做一些事。
但如果对方行事没有破绽,事事依足规矩,何思赞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礼部的规章制度办事,这一趟外差只能拿些出差费,还有沿途地方官员的贽敬程仪,也不算全然白辛苦一遭。
待轿子抬进城,常德府衙早就准备好了一处大宅。
三进主院一进花园,小巧精致,足够何思赞与随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