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进的性格颇为严刚坚毅。
哪怕在此时此刻仍然尽量挺直身形,不叫部属们看出自己的畏惧和惶恐。
但当看到生苗在自己的地盘怪叫而入,挥刀砍砸时,李文进内心的惶惧竟是减轻了不少。
接着便是无边的愤怒和不甘。
如果自己平素不是专注于政务和人事,忙着和地方官员和士绅打交道,只关注文教刑名等显露政绩之事,对常德卫的城守防备稍微上一点心。
那么现在城中也不会这么一团死寂。
最少可以对常德卫抱一点希望。
可能再拖一刻时间,或是两刻,半个时辰,平乱的官兵聚集而来,将这些可恶之极的生苗剿除消灭。
但毫无动静。
眺望不远处的东城城楼,此前还有些微的亮光,现在已经是一团漆黑。
很有可能官兵已经弃城守而逃,大开城门令百姓自行奔窜逃跑。
如李文进不是守城有责,逃了也难逃一刀,怕是自己也想跑了。
黄通判低声哭泣着,他从来不是有什么骨气的官员。
不少吏员也是在哭。
他们都是常德本地人,现在忧心的不光是自己性命,还有家人的安全。
这种感觉,不是身临其境的人难以体会。
整幢楼里都是弥漫着无边的绝望之感。
哪怕是男子当面哭泣,也是无人嘲讽。
事实上连李文进本人都在隐隐落泪,只是强撑着不发出悲声。
只有孟长乐等少数人还算镇定,但也是面露悲色。
“生苗退了?”
“鼓声?”
“是鼓声!”
“还有杀声!”
“是不是常德卫官兵来平乱了?”
“孙永吉还有这本事?”
“不象啊,莫非正好有南下的官兵路过入城?”
“这怎么可能,生苗乱起时天都黑了,哪支官兵会趁夜赶路,况且张总督病重已经不视事,战事都暂停了,并无续调兵马之事。”
不论众人怎么惊疑推测,眼前的生苗突然如潮水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了也是事实。
李文进都是忍不住双目圆睁,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生苗确实在退了。
原本他们已经冲到了内塞门,甚至有几个生苗冲进监狱,估计是想放出监狱里关押的犯人,那边一阵鼓噪声传出来。
然后便是有人在扛着圆木往内塞门这边赶,内塞门不及大门坚固,堵的也不牢实,估计几下就能撞开。
包括李文进在内的不少官吏都觉得自己性命很快不保,已经有人在准备挂绳子准备自尽。
或是在生苗冲上来时跳楼。
李文进准备了一柄小刀,预备一会用来割颈。
身为朝廷四品文官,红袍大员,一旦被生俘就是极大耻辱。
去年思州知府被生苗俘虏,朝廷震动,天子大怒。
思州知府被抄家,家人或军流或送教坊司。
李文进可不想自己的家人落到那般凄惨下场。
生苗们却是突然退却了。
简直是奇迹。
楼中众人已经忍不住欢腾起来了。
哪怕是一时的假象也是足以令众人无比兴奋。
就是水中的一根稻草,垂死的人也会死死抓住。
生苗们确实在退却。
啸叫着,呼喊着,一个个从府衙中退出。
到二门之外的广场上时,已经有几百生苗拥挤在一起。
然后纷纷奔出大门之外。
在大门外大量生苗在重新列阵。
他们的盾牌手不多,但弓手,吹箭手,投枪手不少。
持铁矛长枪的居中,弓手和投枪手居于两侧。
头领们和大明武官不同,他们站在队列之前,这些被称为老虎汉的武官们以身作则,带领着部下们列阵准备迎敌。
生苗们有些慌乱,但并不是害怕和畏惧。
相反这些光脚板的家伙相当亢奋。
他们在怒吼,叫骂,等着迎击敌人,等着见血,不管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们只是缺乏阵列训练,毕竟他们可能来自多个寨子,除了对领着自己的头目熟悉点外,大半的生苗间可能并不相识。
这使得这些家伙在列阵时遇到不小的麻烦,一切显得乱糟糟的。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