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安刚落地,心就猛地一沉!车斗里空空如也!十几个后生早已跳下公路,散落在坝梁附近的阴影里。¨7~8*x,s\w?.+c,o*m,更让他血往上涌的是,两个黑影已经猫着腰,如同鬼魅般,正快速地向水坝的坝体接近!
“谁?!谁他么不听指挥就冲过去了?!”孙少安压低嗓子怒喝,声音里带着惊惶和后怕。这种擅自行动,极可能暴露目标!旁边一个后生,声音同样紧张:“是……是金富和金强!”孙少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金富!金强!这两个金俊文家的“活阎王”!他们脑子里只有拳头和“敢干”,根本不懂什么叫“计划”和“隐蔽”!一股巨大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金俊武平日里就够能压事儿的了,可是遇见他大哥家的这俩活阎王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俩货不知道是遗传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脑子就好像缺根弦似的,让他们莽他们在行,可是让他们动脑子,那就是扯淡。孙少安想冲过去把那两个莽汉拽回来,但已经晚了!只见那两个黑影,在离水坝还有几十米的地方,毫无征兆地突然加速,如同两头发狂的野牛,直挺挺地扑向坝体!“艹!”孙少安忍不住骂出了声,头皮发炸。他顾不上许多,对着黑暗中的人影低吼:“快!都跟上!快!”他拔腿就向坝梁冲去,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知道,计划已经被这两个蠢货彻底打乱了!现在只能祈祷石圪节村的人睡得像死猪,或者看守水坝的人今晚恰好偷懒!金富和金强根本没想过什么策略。他们只觉得浑身燥热,血液里流淌着一种破坏和冒险的狂热。看到那堵拦着救命水的坝墙,就像看到了仇人。金富甚至嫌弯腰碍事,直接挺直了腰板,几步冲到坝下,抡起手中的大铁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那坚固的土石混合坝体砸了下去!“哐——嚓!”一声沉闷又刺耳的巨响,在寂静的河谷里骤然炸开!如同平地惊雷!镐头深深楔进了泥土和石块里,巨大的声响在夜空中回荡,传出去老远!紧随其后的金强也毫不示弱,抡起铁锹,对着同一个豁口疯狂地刨挖起来!泥土碎石哗啦啦地滚落。“妈的!轻点!你们找死啊!”孙少安终于冲到近前,又惊又怒,压低声音对着金富金强嘶吼,恨不得一脚把他们踹进水里。金富正干得兴起,被孙少安一吼,猛地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亢奋,眼珠子在黑暗中闪着野兽般的光:“怕个球!干他娘的!这帮龟孙子截水的时候咋不想想别人?石圪节村的这些货的心都黑!”他完全沉浸在破坏的快感和对上游村庄的愤恨里,根本听不进任何劝阻,反手又是一镐狠狠砸下!“哐!”又是一声巨响!这声音在孙少安听来,无异于催命的丧钟!他感觉石圪节村方向的黑暗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瞬间被惊醒!他绝望地回头望了一眼公路上拖拉机微弱的身影,又看看周围陆续围拢上来、同样被这巨大声响吓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其他后生。“还愣着干什么!快!一起上!用铁锹!别用镐了!快挖!”孙少安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他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金富金强这两声巨响,已经彻底撕破了夜色的伪装!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时间赛跑!在石圪节村的人反应过来之前,把豁口挖开!把水放下去!他不再管那两兄弟,抄起自己的铁锹,扑到坝体上,对着金富砸出的那个浅坑旁边,发疯似地铲挖起来!现在重新找坝体稳妥的位置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是将错就错了,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其他后生也被这紧张到窒息的气氛感染,纷纷涌上,十几把铁锹疯狂地对着坝体挥动。泥土和石块像下雨一样落下。没有呼喊,只有粗重的喘息、铁锹铲土的沙沙声和石块滚落的哗啦声,以及孙少安心中那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仿佛来自石圪节村的警笛声!金富和金强见大家都上了,更加兴奋,动作愈发狂野。金强甚至嫌铁锹慢,又想去抢旁边人的镐头。孙少安一边拼命挖土,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石圪节村的方向。那浓墨般的黑暗,此刻仿佛隐藏着无数张牙舞爪的怪兽,随时可能扑出来,将他们这群“偷水贼”撕成碎片。而这一切灾难的引信,就是身边这两个只顾发泄蛮力、完全不计后果的莽汉——金俊文家的金富和金强!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悔恨和寒意,自己怎么就忘了提防这两个祸害?!他们此刻挖的不是水坝,是埋葬他自己、甚至可能连累整个双水村行动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