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双方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直接交谈。

不止意瞿荆回应完愣了一下，安无念也下意识沉默了数秒。

但很快，她从那尤为醇厚低沉的嗓音中回神，第一句就问：“您是需要服务的那位先生吧？”

意瞿荆意外于她的敏锐，但也不掩藏：“是我。”

“好的。”

她再没有多余的问题，直接道：“请问您在合适的地方躺好了吗？”

她不止没有寒暄、没有客套，甚至没问他姓甚名谁、如何称呼。

意瞿荆遇到有事说事的人不少，但有事说事到这种地步的人，他还真没见过。

他倚在床头，闻言一边躺下一边回：“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谁知安无念忽然沉默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开口：“不知先生愿不愿意再向我提供一个字，好让我重新调整您的助眠铃。”

意瞿荆：“嗯？”

安无念：“每个人在每个时间段的心境不同、状态不同，所面临的障碍程度也不同。”

“严格来说，您当下心中最上心的一件事，才最能代表您的需求，也就是说，给我一个您直觉最想的文字，我才能根据这个文字，判断您目前所需的助眠强度。”

意瞿荆听罢思索了一阵，总觉得，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揪不出一个他最想表达的字。

但过了一小段时间，当他思绪开始捋顺、思维开始通畅，他脱口而出此刻脑海里出现最多的念头：“……你？”

“……”

这下轮到安无念愣住。

半晌，不太确定重复一遍：“ ‘你’？”

意瞿荆顿时感觉，这听起来有点……惹人误会？

可他确确实实有这么个念头：这个助眠主播给他带来了浓浓的好奇，他很想一窥她真正的本事。

于是他倒也坦坦荡荡地承认：“嗯。”

安无念就又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她笑了声：“您是对我感到好奇是么？”

意瞿荆再次肯定了她的敏锐，还不扭捏：“嗯。”

“再大的本事不敢说，但解决您失眠问题这一点，我可以百分百保证。”

“那就看你今晚成果了。”

话音方落，他又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意外和谐。

他都有点不自信了：他是怎么能和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主播，如此有来有往的？

他连忙把话题拉回正事：“那你算好了么？可以开始了么？”

另一边很快回：“可以了。请您做好准备、放松心情。”

“嗯。”

“今晚的助眠铃，以清心点化为主，铃音全程轻缓宜人，您不会像昨日那般经历痛苦。”

“嗯。”

“您可随着铃音的节奏缓慢呼吸，同时，遵从您的内心，跟随铃音方向，延展您的身躯与意识，追随铃音而去。”

“嗯。”

“……”安无念停顿了一下，温馨提示：“您可以不必回答我的，先生。”

意瞿荆才又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跟着她的思路走，走到最后，还不自觉回应了。

……离谱。

场面忽然有点尴尬，他安静了一会儿，见对方始终没再开口，他只好又表示自己知道了：“嗯。”

安无念：“……”

没办法，她只好重新进入流程，一模一样的引导语她又念了一遍，才继续往下：

“您每日面对的繁杂事务太多，请您此时此刻放下它们，放下所有……”

“铃音的力量会带您冲出迷雾、解开困惑，您放下一切压力的同时，也将放下脑海中的一切问题……放下‘我’。”

最后一句，意瞿荆能明显听出，这女人和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但神奇的是，他在感受到玩笑的同时，意识却也在那一刻起，重重地往下沉沦、陷入、被包裹；

同时，思考的神经齐齐宕机，带着无数个日夜纠缠他的业务、方案、经济、家族……在意识下陷的同时，全部往外抽离，直到最后，也抛却今晚占据他最多注意力的有关“她”的想法，做到了真正的——“放下她”。

他仿佛置身到一个只有青青草地，和蓝天白云的干净世界。

伴随而来的，是与昨夜相似的诵念声，在广阔空间中无限回荡、又安抚又指引，一遍一遍舒缓他心情、缓解他压力、镇静他灵魂与身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