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的行李箱没心情整理,拉紧窗帘不留一丝丝缝隙,褪黑素吃了两颗,眼罩耳塞都用上。
关好彩躺在床上,真心诚意地向观音菩萨祈祷,今晚能让她顺利入睡。
*
北方大雪,热了大半年的羊城也一夜降温。
天黑得快,不到七点天已经黑透了,夜幕里挂上月半弯。
“冷死了冷死了……”
向天庥正包着云吞,闻声抬头,对走进店里的阿伯打招呼:“林伯,今晚怎么那么早过来?”
玻璃门隔开屋外的冷空气,林伯终于舒服许多,抖着肩说:“一冻就容易肚饿嘛。”
“是不是照旧?”
“对啊,一碗细蓉一碟菜心,不过今晚要加多碟猪手。”林伯边说边从衣袋里摸出一小瓶九江双蒸,走到正对电视的那张空桌子旁,把酒瓶放桌上占位。
向天庥看向店员卿姨,都不用等他提醒,卿姨已经走去收银机那儿给林伯下单。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又吃猪手又喝双蒸?”
盆中的肉馅及手边的云吞皮均所剩无多,向天庥右手执木质馅尺,左手捻起一张云吞皮,摊在手心。
刮一团肉馅,抹在云吞皮上,四指拢起,拇指轻压,云吞皮便把肉馅轻盈裹住,反复两三次,一颗云吞便在他手中成型,像未绽放开的芙蓉花。
向天庥已是“熟手技工”,全程只用两三秒,林伯回答他的时候,他就把一颗包好的云吞码进盘中。
“下午我儿子来电话,说他们一家四口今年会回来过年。”林伯面上的喜悦之情难以掩盖,眼角堆起层层纹路,音量比电视声音还大,“六年了!足足六年了!小老板你说值不值得庆贺?”
林伯的儿子17年时拿到一个技术移民的机会,带着老婆和儿女去了悉尼,头两年忙着适应新生活,而后三年遇上疫情,加上今年,林伯已有六年没见过两个孙。
“哇!恭喜你啊老林,苦尽甘来!”林伯隔壁桌的一位阿婆一边同他道贺,一边用辅食剪,把塑料碗里的竹升面条剪短剪碎。
“是啊,我等到颈都长。”林伯熟门熟路地从消毒碗柜里拿出餐具,筷子勺子蘸料碟,还有一个玻璃小酒杯,回头冲坐在阿婆旁边的儿童餐椅里的小女娃挤眉弄眼,试图逗对方笑。
但小女娃只对面前的美食感兴趣,迫不及待地伸长胖乎乎的小手,想直接上手抓碗里的面条,小嘴咿咿呀呀,都有口水快淌到下巴了。
阿婆忙阻止,把儿童弯勺塞到孙女手中:“妹猪,不好用手抓!”
林伯回到桌旁坐下,开了酒瓶,斟满一杯,蓦地变得感慨:“想当年,我家小孙女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就离开广州,去到‘冇雷公咁远*’……有的时候真的想过,早知道就不要同意他们出国了,要见一面都难。”
阿婆安慰他:“仔大仔世界,他们能家庭美满、幸福安康就行了,我们做老豆老母的,多体谅,多帮忙吧。”
阿婆阿伯聊天的这会儿功夫,向天庥已经包完云吞,进了厨房。
等水滚,先落六粒云吞,拿来印着「向记面家」的瓷碗,铺上些许韭黄段。
至于碗底的猪油部分,向天庥减去一半分量。
半分钟后,煮熟的云吞抖去水分,倒进碗中,再抓一两竹升面,抖两下,丢进筛勺里。
汆烫的时间需逐秒计,慢一点快一点都对面条口感有影响。
如今煮面已成向天庥的肌肉记忆,筛勺需要几次起落,筷子需要拨动几回,都已经刻在他的血肉骨骼中。
店铺是长形的布局,半开放式的厨房在尾端,透过大片玻璃,他可以一边煮面,一边留意厅面的情况。
林伯是真的好开心,面和猪手未上,他已经小饮了半杯。
烫好的面需过一勺“冷河”,一勺滚水,一勺高汤,才能装入碗中,把几颗皮薄馅靓的云吞盖得严严实实。
最后舀一勺高汤淋上,碗面飘烟,热气腾腾,香气满满。
云吞面先出餐,菜心在水里碌的时候,向天庥挑了块最瘦的猪手装盘。
他亲自把蚝油菜心和南乳猪手送到林伯桌上,林伯一下扁了嘴:“怎么拿这么瘦的猪手?”
向天庥瞥他一眼,声音淡淡:“你的情况你自己清楚。”
“哎呀又不是天天吃,给我换块肥的嘛。”林伯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一小块也行啊……”
他的语气和讨糖吃的小娃娃没什么差别,一时都分不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