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尔费尽全身的力气,将刘向东抱上了马背,然后一路狂奔,回到了自己的家。
银珠和孩子已经睡下,蒙古包里一片漆黑。下马的时候,刘向东象是回复了点知觉,他搭着巴图尔的肩膀,一摇一晃地进了门。
银珠惊醒了过来,她迅速点着了一根蜡烛。烛光下的情形让她惊恐得捂住自己的嘴。但她很快便冷静下来,和巴图尔一起,剥掉了刘向东身上尚有余温的棉衣碎片,再盖上厚厚的棉被。
银珠回身拿出了一罐绵羊尾巴上提取的油脂,这是草原上治疗烧伤的良药。她细细地检查着刘向东的身体,结果很惊讶地发现,并没有太严重的伤处。正常情况下很快就会恢复。
可是,他的神情为什么如此狰狞?
他绝对不是个脆弱的人,比这严重得多的伤害,他从来都是一笑置之。但是,眼前的刘向东,浑身象是极度抽搐后的僵直。他在尝试着发出声音,但只有“嗬、嗬”的低吼,没有任何清晰的含义。
给他涂敷油脂的夫妻,越来越感觉到身上的寒意,他们象是在治疗一个死人,又觉得如同面对着一只困兽,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只野兽便会翻身而起,撕碎眼前所有的一切。
到天色将明的时候,刘向东终于沉沉地睡了下去。
“我要去知青点,你看着他,别让他出去,也别让其他人知道。”
巴图尔眼里全是血丝,但却没有丝毫睡意。昨夜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不但蹊跷,而且令人恐惧。
“你放心去吧。”银珠轻轻地应着:“方便,就问个清楚。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先不要……“她指了指还在熟睡的刘向东。
巴图尔到了中午的时候才回家,刘向东此时已经醒来,双眼圆瞪着,里面却是无底的空洞。他的嘴还是紧闭着,没有任何跟人交谈的意思。巴图尔叹了口气,示意银珠走出门外。
“知道是什么事情么?”
“公社那边都乱了套了,我问了几个人,都说是……他放的火。”
“胡说!”银珠眉头倒竖,圆瞪着双眼,依然象出嫁前的那个女孩。
“我也觉得不对。怎么可能?”
“那……他怎么办?”
“不好办,我看到一队一队的民兵,还有警察,估计是要到处找人了。”
“那我们就这样把他交给他们?”银珠眼里急出了泪水。巴图尔思考片刻后说道:
“还是问问他,这件事我觉得不对劲。总是要问个明白。”
刘向东还是一脸的僵硬,他紧紧攥着双拳,几乎察觉不到地摇着头。
“那……现在该怎么办?”
“逃!”刘向东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他努力地想挺起身来,却又重重地躺下。
逃是一个问题,但在巴图尔看来,却并不是难题,早几年,他曾经做好了跟银珠私奔的准备。在他眼里,逃,与其说是回避,倒不如说是一种新鲜的生活状态。可能会十分的劳累,但决不会无聊。
巴图尔进入了他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次思考。逃或者不逃,为什么逃,这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他在细致地筹划,在比较着所有的方案,在脑子里勾画所有的线路,还有……就是可能发生的危险。
他让银珠到门外去,随时报告异样的动静。自己在不断地翻找、归集,准备着能想到的一切物品。他给刘向东换了一身蒙古族的服饰,还准备了一顶毛茸茸的帽子。他尽可能地想象着一个人独自生活的所有需求,包括心灵上的需求,所以,巴图尔又把自己几年来辛辛苦苦记录完整的曲谱,塞进了包里。
“你的二胡没了,平时就看一看这个,我知道你可以唱得出来,这就够了。”
终于等到夜色的降临,巴图尔套好了马车,将刘向东搀扶到车上,然后又找了点油毡毛皮之类的东西,盖在他的身上。
“走了。”他象是跟银珠道别,又象是跟刘向东一起共同下定了决心。
马车走向了深山,在车辙的起点,银珠站立在夜色中,双手交叉紧握,微微地低着头,象是一棵雪后的针叶松,在草原上是那样的突兀、肃然。
“后来,你们就到了这里?”姚兰哑着嗓子问道,她有点不太敢看着巴图尔。
“是。我把他安顿好就回去了。这里当时没几户人家,我答应会经常来看他。不过……”
“后来发生了什么?”
“一个多月后,我再次来这里,就没看到他了……听村里的人说,有一队民兵到这里找人,他看见刘向东爬上了小火车,然后,没有再回来了。”
“这个火车是通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