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保养得宜的手指原本还带着节奏感地在桌沿轻点,此刻也骤然停顿,悬在半空。
温润如玉的笑意还挂在脸上,但眼底深处那一丝精明的光芒凝固了,如同冰层下停滞的游鱼。
周田并未看那匣中足以撬动赵国边关局势的文书,目光反而越过钱秉文的肩头,投向轩阁敞开的巨大雕花窗外。
外面是龙渊江浩淼的烟波,千帆竞发,一片“太平”盛景。然而他的眼神却穿透了这份繁荣的表象,落向更深沉的江流浊色。
“钱特使,”
周田的声音重新响起,低沉平稳,却字字都带着边塞风沙磨砺出的棱角,砸在凝滞的空气里。.k?a\n′s¨h+u\w_u~.?o′r*g\
“三殿下厚爱,蜀地官府的‘体统’,周某一介粗鄙武夫,承蒙错爱,受宠若惊。”
他微微一顿,目光从江面收回,重新聚焦在钱秉文脸上,那双深陷在眉骨阴影下的眼眸,锐利得仿佛能刺穿皮相。
他的左手依旧包裹严实,垂在身侧,但完好右手的食指却在粗糙的桌面上缓慢地、无意识地画着圈。
“然而,”周田话锋陡转,吐字清晰,如同磨刀石上拉过的钢刃,“铁壁隘前倒下的兄弟,是为守土安民,护的是身后一片干净的江山。
他们的血,流在看得见的刀锋上,死得痛快,也死得明白。”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深深刺入钱秉文眼底深处,仿佛要剖开那层温润的伪装。
“若因我今日在万象城为弟兄讨回一个‘公道’,便要背上这‘协办’之名,沾手贵国这深不见底的池水……我怕他们在地下寒心。÷ˉ幻-¢&想e?姬° ?a最·^新D°章?^节_更·?新D快$?
更怕将来我九泉之下,没脸去见他们!问问他们,我为讨这点血债,用兄弟性命换来的硬骨气,换了多少马鞍几斤盐铁?”
字字如冰珠落盘!硬骨气!干干净净的死!这就是他的底线!
他没有直接拒绝那份权柄和利益,甚至没有质疑其真伪。他直接将这看似唾手可得的“通衢大道”。
与边关将士的“清白”、“骨气”摆在了对立面!更是在拷问钱秉文乃至其背后那位殿下的“恩赐”。
这恩典背后,是否是用柳巷堡将士的尊严,以及更深重的政治依附换来的?!
阁内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落针可闻。窗外江风的呜咽声骤然清晰起来。
钱秉文脸上的温润终于彻底碎裂,一丝被冒犯的恼怒和不耐烦如同毒蛇般迅速爬上他的眼角!
他藏在袖中的手微微蜷紧,指节用力到泛白。他纵横蜀地官场多年。
向来擅长以利驱人,以势压人,却极少遇到这种将“虚名”和“骨气”看得比真金白银、锦绣前程还重的边关莽夫!简直油盐不进!
“周堡主此言……”钱秉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怒意,声音努力维持平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尖锐,“是否…太过矫情了些?
殿下念你劳苦功高,赐下便利通道,免你路途艰难,物资损耗!更有名分在身,诸事便宜!此乃天大恩情!怎会是玷污了将士英魂?这分明是……”
“名分?”周田骤然打断,语气陡然加重,如同闷雷炸响在轩阁之内!
他右拳猛地捏紧又松开,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噼啪爆响,如同紧绷的弓弦。
“钱秉文!”他直呼其名!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直呼其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周田,以及外面跟着我的那些疤脸老兵。
哪个是靠纸上画押的名分活命的?!铁壁隘的城墙,是我们一刀一斧凿石垒起来的!挡住北蛮的马刀,是用骨头架子和血肉堆起来的!”
他的声音如同滚雷,轰然震荡着钱秉文的耳膜:“你今天给我套上这个‘协办’的枷锁。
明日便有十万个宋思齐拿着蜀地的‘律法’‘体统’来指着我的鼻子告诉我该做什么!
不该做什么!那些用兄弟血换来的路,我们自己走!干干净净!是劫是难,我们认!”
周田霍然站起身!动作牵扯左臂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眉骨下的疤痕瞬间充血、紫黑如盘踞的毒蟒!但他身形如山岳,纹丝不动!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笼罩整个轩阁!桌上的茶杯都似乎在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