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刚出院门,没走出十步外,就听身后脚步杂沓人声混乱。回头一看,包围了西院一夜的武家人丁一拥而入,开始在院里三间房大肆查抄。
阎立本只冷笑一声,阎庄扶住他,低声劝:“阿叔别跟他们计较。”
宴席摆在陵署大院正中,露天摆上大食床,三面围上长条榻。霍王坚持把老宰相让在首座,他和周国公、赵国公、明崇俨等人四面相陪。
阿浪立在阎立本身后稍远处,主要躲着武敏之,还有那个神神道道的明崇俨。长孙延与他对视过一眼,都立刻移开目光。
昭陵虽地方偏僻,饮食却算得丰盛,食床上林林总总摆满碗盘菜肴,贵客们一边先随意进食点心,一边等待那主菜“红羊枝杖”。据宋陵丞言道,国朝陵制,有司每日向昭陵进食,每月初一十五和各节日的祭礼上食更多,换季荐新一次就有五十六品供物。这些供品撤换下来后,自然都归陵内人员享用了。`[-我?的,书?|城@/′ @免)?费a*阅?:°读#
除了献供常见的香花果盘,昭陵还向太宗寝殿进奉肉食——甚至是不是真的“上供后撤换下来的”,阿浪心里都存疑。厨子抬进院里的那头“红羊枝杖”,是一整只烧羊,看那油光光热腾腾香气四溢的样子,怎么也不象先在山上供奉几天以后,抬下来重新过火烤热的……
高腿大方食床三面围坐着十几人,挤挤挨挨,侍奉下人站在各自主人身后。烧羊一抬近,浓郁香味直钻鼻孔,所有人的脸都亮起来。
厨子手执利刃,立在床前剖割整羊。首座的阎立本毫不客气,率先指着烧羊嚷“脸子给我,带上眼睛”。厨子依言斫下羊头,再切成大块,第一盘端给老宰相。
别人也都伸长颈子等着,一个个垂涎不已。厨子按各人指点割下他们想要的部位,与小刀子、箸匕、碟盘、胡椒、盐等食器调料一起装盘奉上,让吃客们自己动手细挑慢割从容调味。
霍王接了第二盘肉,长孙延一意谦退,第三盘羊肉奉给了武敏之。这也是一大块羊脸,带着另一只眼睛。语笑喧哗中,气氛比昨晚欢乐缓和多了。
阎立本抖抖索索地挑出自己盘中羊眼,却不吃,眼望着武敏之盘中另一眼羊眼,垂涎神色人尽皆见。武敏之没奈何地对天翻个白眼,做了人情:
“这只羊眼……也送老相赏用吧?”
“那敢情好!”阎立本毫不客气,手一伸就去抓羊头。武敏之忙双手端起食盘全递送过去,盘中碗匕相互碰撞丁丁直响。
“见笑,见笑……人老啦,牙都快掉光啦,羊眼睛不用嚼,也就好这一口啦……”
阎立本伸袖子擦擦快要滴到白须上的口水,忽见长孙延脸上神色,停箸笑问:“怎么啦?娃娃,没尝过这玩意的美味吧?”
长孙延勉强一笑:“老相猜得不差。这……真的能吃?”
“哈哈哈。”老宰相大笑三声,伸箸点住一只羊眼:“这只给你,尝尝,尝尝!唉呀,怕什么,你在岭南蛮荒过那么些年,都熬过来了,一只眼睛能把你怎么样?快尝尝,你祖辅机公在世,也同我一起吃过呐!”
既这么说,长孙延没法推托,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见他伸小刀子过来挑,阎立本又道:
“等等,这玩意有点腥,得多撒点盐才好吃……盐呐?”
老人左顾右盼,武敏之从手边拿起一只羊角筒,看了看说“这应该是了”,递给阎立本。老人竖起小角筒,抖着手向两只羊眼上撒盐,撒得一面全白,才让长孙延拿走一只眼,自己把剩下的一只一口塞进嘴里,闭上眼睛细嚼。
“嗯呣呣呣呣……”
阎立本一脸享受陶醉,长孙延却几乎要捏住鼻子,才能夹羊眼入口。他似乎都没嚼咬,一口吞下那只骨碌碌圆溜溜的深色软球囊。阿浪不由得替他一阵恶心。
还好。长孙延捋着颈子挤出笑容,向阎立本点头表示“味道不坏”,却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席上一阵哄堂,诸人继续进食谈笑。
主宾贵官们吃剩下的酒食,才是阿浪等下人的饭。宴会结束,主人们回房休息换衣,役丁将残肴剩饭分散给诸人,阿浪草草吃几口,和阎家下人一起回西院。
搜查的武家人已撤走,三间房里外大开,杂物扔了遍地,估计丢失不少。阎立本叔侄都没说什么,倒是陪老宰相回来的长孙延不住道歉,说是如果不为了帮他找坟,阎老相当不至于受这罪。
他只说了几句,阎立本就叫他打住,换衣服准备上山找坟,别再磨蹭拖拉。
阿浪觉得老宰相是不愿在武敏之附近呆着了,能早一刻回家都好。长孙延自然应承,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