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盘转,在迷蒙中望见一丝光亮和盼头。
“世间如玉郎君那般多,怎地就不能分我一个?”榴花对镜抚着发髻,小嘴微撅,声音带着几分娇嗔与执拗。
“毕竟是头一遭……女儿家心里,总盼着能留个……好看些的念想。”
“念想?”鸨母摇扇的手顿了顿,眼皮一抬,话里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敲打。
“我的姑娘,你既已在这兰榭坊挂了牌,承了‘花魁’的名,还谈什么念想?这风月场里,念想最是奢侈,也最是虚妄。”
榴花执簪的手猛地一僵,镜中那姣好的容颜瞬间失了血色。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低若蚊蚋:“我……我本也是官家小姐……若非父亲当年行差踏错……何至于……”
“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鸨母语气转淡,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漠然,“况且,比起那些命如飘萍的苦命女子,你已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非仗着这副好皮囊,这份从小养出来的官家气度,你真当自己还有挑拣的余地?”
她站起身,团扇轻轻点了点梳妆台,语气陡然转硬,“榴花,往后你如何任性,我或可睁只眼闭只眼。但今夜,人——你必须留!再这般推三阻四,可别怪妈妈我不念往日的情分了。”
这话冰冷如刀,直戳心窝。
榴花身子一颤,猛地抬头望向鸨母,那双翦水秋瞳里瞬间盈满了水光,欲坠未坠,声音哽咽:……你……何苦把话说得这般绝情……”
“小姑奶奶,我这也是为你好,让你早些看清这世道。”老鸨的语气软和下来,脸上堆起惯常的笑意,团扇轻摇,“听妈妈的话,去拾掇拾掇,选个差不多的,也省得日后受罪。”
榴花没有应声,只是垂着头,默默收拾了妆奁,转身推门而出。
那背影单薄而倔强,像一株被风雨压弯了腰却不肯折断的嫩竹。
望着她消失在廊道尽头,老鸨唇边的笑意更深,眼底却是一片见惯不惊的淡漠。
这样的姑娘,她年年岁岁不知见过多少。
既然一脚踏进了这脂粉染就的销金窟,那些诗词歌赋堆砌的清高、才艺双绝赢来的美名,说到底,不过是楼里精心包装的手段,是给客人看的戏文。
花魁娘子可以端着架子扮清冷,但心里若真存了那份自持的傲气,便是自寻烦恼了。
……
罗安刚落座不久,周遭便投来数道热切的目光。
莺莺燕燕们巧笑倩兮,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更有胆大的姑娘凑近前来殷勤劝酒,纤纤玉指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衣袖、肩头。
罗安不动声色地饮了两口杯中物,心底却浮起一丝荒谬:这架势,倒像是自己被占了便宜。
正暗自腹诽,忽听堂中喧哗声陡然升高,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高处——原来是那位传闻中的榴花小姐登场了。
果如坊间所传,榴花正当二八年华,稚气未脱的面庞与那秾纤合度的身姿形成奇异的对比。
罗安抬眼望去,心中暗忖:传言非虚。
只见她身着月白色素雅对襟长衫,内里衬一条绣着清浅莲纹的褥裙。
月色溶溶,勾勒出她纤细如柳的腰肢,而胸前的饱满轮廓在那莲蕊的掩映下,更添一分含蓄的惊心动魄。
此刻,她拽着一匹鲜亮的红绫,自高处翩然滑落,衣袂飘飞,姿态轻盈如烟,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却又浑然天成的清雅。
借着满堂灯火与天上清辉,罗安看清了那张小脸。
是极标准的瓜子脸,五官玲珑剔透,宛如精雕细琢。
左眼眼角处,一点小小的泪痣悄然点缀,如同水墨画上不经意滴落的墨点,平添几分楚楚。
面上妆容清淡,宛若出水芙蓉,可那身段里透出的青春丰腴,却在这清冷妆扮下,无声地撞击着观者的视线。
待榴花足尖轻点,稳稳落于台心,那身清雅柔软的衣衫如水般垂落,服帖地勾勒出玲珑起伏的曲线。
并无半分刻意裸露,然那含蓄的凹凸起伏,却在月白素缎与莲纹掩映下,引人生出无限遐思。
罗安眼底那点因酒意生出的朦胧瞬间消散,精神为之一振。
这身段……确是得天独厚,秾丽得有些惊心。
单论容貌五官,她自然不及白瑞雪的明艳绝伦,也比不得楚晚棠的清冷孤绝。
可她身上那份刻意营造的清雅气质,与她骨子里透出的、因青春丰腴而自然流泻的风情,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