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面不大,弥漫着洗发水和定型啫喱的混合气味。
他要了个“头发养护”,说是为了应对ZC市冬日的干燥。
年轻的洗头小弟热情地替他围上毛巾,开始在他头上涂抹各种泡沫。
镜子里,他看到自己苍白而略显疲惫的脸,以及窗外那个正在上演的“剧目”。
老太太穿着臃肿的棉袄,头上裹着深色的头巾,手里拎着一个瘪瘪的菜篮子,步履蹒跚地在路边逡巡,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秃鹫在寻找腐肉。
第一个“猎物”出现了。
一个穿着职业套装、行色匆匆的年轻女人,左手提着公文包,右手拿着手机,似乎在焦急地讲电话。
她从菜市场出来,为了避让一个骑着电动三轮车的老汉,脚步略微一偏。
老太太如同装了弹簧,身体以一个夸张的角度向后倒去,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菜篮子应声落地,里面的几颗青菜和土豆滚得到处都是。
女白领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电话也顾不上讲了,连忙上前试图扶起老太太。
“哎哟……我的腰……我的腿……撞死人了……”老太太的哭嚎声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清,却又不至于引来警察。
周围立刻围拢了几个看热闹的闲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现在的年轻人,走路都不看路的。”
“这老太太看着摔得不轻啊。”
“赶紧送医院吧。”
女白领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停地解释:“我……我没撞到您啊,是您自己……”
“就是你!就是你撞的我!”
老太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有力,“你要是不管我,我就躺这儿不起来了!我这把老骨头,被你一撞,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哟!”
萧然透过理发店满是水汽的玻璃窗,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洗头小弟正在用热毛巾替他敷脸,温热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镜中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他能清晰地听到老太太那抑扬顿挫的哭腔,以及女白领带着哭腔的辩解。
最终,在围观人群“息事宁人”的劝说和老太太“不给钱就报警”的威胁下,女白领妥协了。
她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塞到老太太手里,几乎是落荒而逃。
老太太接过钱,脸上的痛苦表情瞬间消散了些许,麻利地将钱揣进怀里,然后在家人的“搀扶”下(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个中年男女,应该是她的子女),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现场,消失在小巷深处。
“老板,水温可以吗?”
洗头小弟的声音将萧然从思绪中拉回。
“嗯,可以。”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理发店的音响里放着时下流行的网络歌曲,歌词矫揉造作,旋律聒噪。
萧然闭上眼,任由理发师的剪刀在耳边“咔嚓咔嚓”作响。
第二个“倒霉蛋”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学生,背着双肩包,戴着耳机,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他几乎是重演了女白领的遭遇。老太太以同样的方式倒下,同样的哭嚎,同样的指控。学生显然没什么社会经验,被吓得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这一次,老太太的“胃口”似乎小了一些,或许是看对方还是个孩子。学生掏空了口袋里所有的零钱和一张五十元纸币,才得以脱身,临走时,眼圈都红了。
老太太“生意兴隆”,日头偏西时,终于心满意足地收了摊,佝偻着腰,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好了。”理发师拍了拍萧然的肩膀,吹掉他颈项间的碎发。
镜中的男人,头发剪得利落,遮住眉眼的刘海被修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一双过于锐利的眼睛。
颓废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爽。
他付了钱,起身,没有再看街角一眼。
他没有首接回家,而是拐进了旁边的菜市场。
喧嚣的人声,鱼腥味,蔬菜的清新气,牲畜的膻臊,混合成一种充满人间烟火的复杂气息。他径首走到一个卖活禽的摊位前。
“老板,这只乌鸡怎么卖?”他指着笼子里一只毛色乌亮、精神抖擞的母鸡。
摊主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围着沾满血污的围裙,脸上却带着和善的笑容:“靓仔好眼光!这只鸡,刚从乡下收上来的,保证新鲜!算你便宜点,六十八,怎么样?”
萧然点头:“行,帮我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