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沿上一撂,屁股蛋子沾上冰凉的青石板,愁着眉眼长长吁了口气。日头爷正往西山头滚,晒得井台边的马齿苋蔫巴巴的,她拿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珠子,突然噗呲一声笑出来:“呸!跟那犊子置啥闲气!上辈子就知道他是裤裆里拴扁担——横是个扯的货,眼瞅着要离婚了,还跟他窝这火气!”
说着话她扑棱扑棱前襟上的灰站了起来,那灰面子沾在布衫上,跟撒了把灶膛灰似的。她突然想起离婚证明那事,也不知老支书那红戳子盖没盖上。
她打算去村支部问问,刚走到门口就见墙根儿下溜达过三只老母鸡和一只大红公鸡,扑棱着翅膀往草垛子钻,她顺嘴啐了口:“跟你们家主儿一个德行!”
村支部大院的大槐树叶子绿得冒油,日头光透过叶隙筛在老支书的旱烟袋上,铜烟锅子亮锃锃的。老头正歪在树根儿底下哼二人转,调门儿拐得跟苞米杆子似的:“小奴家我坐在炕头儿哎……”听见脚步声,眯缝着眼瞅见是张芬芳,吧嗒吧嗒抽了口烟:“哟,富家媳妇,这是有啥事啊?”
张芬芳搓了搓手:“支书大爷,俺问您个事儿呢!前儿个递您那两张纸,红戳子盖了不?”
老支书把烟袋锅子往鞋底磕了磕,火星子溅在土地里:“你这丫头咋身在福中不知福呢!跟富兴拌两句嘴就要离婚?那小子多能干啊,开春刨地能顶俩壮劳力,搁咱富家村,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实心眼儿的!要不是前儿几年他爹娘病歪歪的拖累,哪轮得到你……”
张芬芳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了,脖子一梗:“俺知道他和刘寡妇是一对!俺这离婚,还不是成全他俩那对臊壳子!”
老支书吧嗒烟袋的手顿住了,眉头拧成个疙瘩:“净瞎嘞嘞!他跟刘寡妇那是八百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早翻篇儿了!”
“翻篇儿?这篇翻不过去!老村支书,您就把红戳给俺盖上吧!”
“那不成,离婚得两口子都同意,都按上手印才行,除非有一方犯了错误!”
张芬芳道:“富兴犯错误了,他和刘寡妇在土豆地里干那事了!老村支书,你赶紧给俺盖上红戳吧!这日子俺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老支书惊得烟袋都差点掉地上,烟丝撒了一裤裆:“这可不能瞎编排!人家男人死得早,孤儿寡母的,你这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俺要瞎说,出门就踩狗屎!”张芬芳拍着大腿赌咒。
老支书吧嗒吧嗒猛抽了几口烟,烟锅里的火星明一阵暗一阵。末了把烟袋往腰带上一别,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中!这事俺今晚就去你家说道说道!要是富兴真干了这腌臜事儿,俺非拿鞋底子抽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