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害怕,麦子本该给人舒服的轻松感觉,她只是感觉到如麻的心事在扰乱她的心情,是麦田中的人带给她慌乱的感觉。研究静物,文清是在行的,毕竟无论是动植物,它们都会“敞开”自己让她去观察去研究,但之于人,她还需要像一个心理学家一样走进他们的心,这有些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她已经给杜向龙贴上了研究对象的标签,她不知道如何与一个活生生的研究对象对话,但也正如所有的研究事项一样,这种未知一直在吸引着她,明明慌乱,却也要一步步向前。父亲说叔父不会屈身于最底层去研究,想必这最底层就是这一切的源起--就目前所知便是这片麦田,身为董事长,叔父自然不会来到麦田去做一个农民,去当一个小研究员,而文清要做的就是当一个小研究员,从头亲自做起,瞒着所有人去研究红藤的秘密。自己的确有叔父的影子在身上,文清心想,他们都在独自研究着红藤,不同的是文清想避免红藤对人类的伤害,这宏大的目标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实现。
!在车里,文清看到了靠在仓房墙上的杜向龙,他斜上方的灯照亮了他的半边脸,红色的山蛩纹让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她的眼神与杜向龙的眼神相对,她才按捺着乱跳的心走下车,至少她不必走进里面的屋子去找他。站在车门旁,她想到了他们第一次有了交集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位置,她锁上车,向杜向龙走去。一路上,她闻着带有麦子清香的空气,她想着在路边与他打招呼的时候,想着他们在超市里购物的画面,想着她第一次见到他真面目的样子,她记得他身上总是带着土腥气,她记得他慌乱的小动作和现在不知该拿起烟还是收起烟一样,他的身子已经不再靠在墙壁上,他的血管闪着微弱的红,他的双脚想要踱步却固定在原地,她能看出他的不安,她也同样带着慌乱的心走近了他。“我一定要今天来吗?”文清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无论哪天,她早晚要来的。
杜向龙也在心里问道,“一定要今天来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她,要以什么样的面目说什么样的话,尽管上次那种场面下的见面并没有激起什么争端,从文清的话中,他隐约感到她的确想了解些什么,只是他也毫无头绪。
没有人开口,文清双手在身侧揉着衣服,杜向龙把手插进兜里掩盖他手上的动作,麦田里的虫鸣加速着空气间的凝固。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杜向龙想了半天才挤出了这句话。
“我也没想到,”文清说,“我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事情。”
“来找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杜向龙也有很多事情要面对。
“可是,有些事情,我只能来找你。”
“我很欣慰你并没有因为我的容貌而疏远我,但我恐怕也没有什么能力能够帮助你。”
“其实不需要什么能力,只要是你就可以。”
“我?”
“我想研究你身体的情况,山蛩,红藤,麦子,这一切之间的联系,我想解开这个谜团。”
“难道你们公司不休息吗?”
“休息,”文清意识到今天是清明节,也许她打扰他的休息,“这件事情是我,以个人名义研究的,跟公司无关。”
“可是我并不想参与到什么研究中,去做一个实验对象。”
“它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而且这些关于你和你的家人的事情,你不想了解吗?”
“我......”杜向龙从小时候就想知道自己为何与电视上,书籍上,公路上的人不一样,但长大后他认为“为什么”已经没有意义,而是“怎么做”才是实在的,“了解了这些,我觉得并不会对我们有所帮助。”
“这真的对我很重要。”
“你就这么想知道真相?我已经顶着这张脸生活了二十七年,你只是见到了两次,就已经这样重要了。现在对于我们来说,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如何生存下去,像正常人一样。”
“你们想像正常人一样,可是还有人想像你们一样。我的,我们公司有人在研究红藤如何应用在人的身上,红藤可以理解为你所说的赤毒,它存在在这片麦田中,存在在山蛩体内,但他的研究却造成了对实验人员的伤害,我认为我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去阻止他,阻止更多人受到伤害。”
“如果真的像你所说,我们这种人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它们和我们,共存。”
“这也是其中矛盾的点,如果突破了这个点,我想我会领先于他,也更有把握阻止他,阻止红藤被坏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