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粗粝的砂石,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像某种巨大而饥饿的生物在啃噬着大地。~1/7/k^a^n¢w·e?n~x,u¨e..~c·o′m/车窗外,是凝固的、无边无际的赭黄色。一座座沙丘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巨浪,在午后炙热而稀薄的空气中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热浪。天空是褪了色的蓝,干涸得没有一丝云彩,太阳悬在头顶,白炽而蛮横,将一切都烤得发烫、发脆。
驾驶座上,陈默双手稳稳地扶着方向盘。他身上的深灰色夹克洗得有些发白,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身形依旧保持着军人般的挺拔,但眉宇间那道因常年思虑而刻下的深痕,此刻似乎松开了些。只是那眼神深处,偶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空茫,像卸下了千斤重担后,反而有些不知该往何处着力的无措。
副驾上的林薇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壶身磕碰得斑驳,却擦得锃亮。“喝口水,默。”她的声音温润柔和,带着医生特有的安定感,在这片燥热死寂的旷野里,如同一泓清泉。她侧头看着他,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略显削瘦的侧脸轮廓,带着一种妻子独有的、混合着关切与释然的复杂情绪——他终于能从那令人窒息的重压下抽身了。
陈默接过水壶,拧开,仰头灌了一口。冰凉的清水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慰藉。他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林薇的关心:“放心,这点路,还累不着。”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是多年习惯性压低嗓音说话留下的痕迹。他目光投向远处单调重复的沙海地平线,仿佛要穿透这片金黄,看到某些早已消散在风中的影子。
退休批文下来的那天,他办公室里那部加密电话最后一次响起。老上级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四个字:“好好活着。” 然后就是忙音。他收拾东西,将配枪、证件、那些记载着无数秘密的档案,一一封存,交接。走出那栋守卫森严的大楼时,午后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林薇的车就安静地等在街角树荫下,像一处无声的港湾。他拉开车门坐进去,皮革座椅带着阳光的温度。林薇没有问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放在膝盖上、指节微微发白的手。车子汇入车流,将那座吞噬了他半生精血的森严堡垒,连同那些惊心动魄的暗影搏杀、刻骨铭心的牺牲与功勋,一并抛在了身后。
行李很简单。一个装着他和林薇换洗衣物的行李箱,一个鼓鼓囊囊的急救包——那是林薇的战场武器,还有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裹起来的狭长硬纸筒,里面是几卷他珍藏的、关于西北边疆古战场的旧地图和手抄笔记。历史学硕士的底子,在国安生涯的惊涛骇浪中几乎被磨平了棱角,此刻却在胸腔深处,随着车轮碾过戈壁的节奏,微弱而固执地搏动了一下。
旅途的前几天,是刻意的放松。他们去了有绿色和流水的景点,在游客的喧嚣里努力扮演一对寻常的、享受迟来蜜月的老夫妻。林薇挽着他的胳膊,指着某个寻常的景色发出恰到好处的赞叹。陈默则努力放松紧绷的神经,试图去感受那些平凡的热闹。然而,那深入骨髓的警觉如同忠实的猎犬,始终在暗处竖着耳朵。人潮中某个不经意的碰撞,远处突然响起的汽车鸣笛,甚至服务生递过菜单时手指上的一道旧疤……都会让他的肌肉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如鹰隼般扫过。直到对上林薇带着了然和安抚的目光,那紧绷的弦才缓缓松弛下来,化作一丝自嘲的苦笑。
终究是回不去了。那些烙印在血肉里的东西,早已成为本能的一部分。
旅程的第五天,他们租了这辆性能强悍的越野车,一头扎进了地图上那片代表着未知与荒凉的、巨大的、被标注为“死亡之海”的无人区。?求?书′帮/ ¨首?发-导航的信号时断时续,最终彻底消失。只有手中的指南针和车辙下不断延伸的模糊车印,指向这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洪荒之地。车轮下不再是坚实的戈壁碎石,而是越来越厚的、松软的流沙。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车身在沙浪中起伏、扭动,像一叶在金色海洋中艰难挣扎的小舟。车厢里弥漫着引擎过热的焦糊味和干燥沙尘的气息。
“默,这沙太软了!要不要……”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她紧紧抓住车顶的扶手,身体随着车身的剧烈颠簸而晃动。
话音未落,天地陡然变色。
西北天际,一道浑浊的黄褐色巨墙毫无预兆地拔地而起,遮天蔽日,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渺小的越野车狂卷而来!那不是风,而是亿万吨黄沙组成的、狂暴的实体海啸。天空在瞬间被吞噬,白昼化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