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说你们几个！坐在那铁王八壳子里头，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枪子儿都打不透！还嫌这嫌那？王八盖子滴！看看我们！天天扛水泥、搬石头，肩膀都磨烂咯！你们那是享福！还抱怨个卵！”

这话像火星子溅进了油锅。迷龙那暴脾气“噌”就上来了，他把手里擦机枪的棉纱往地上一摔，几步就跨到不辣面前，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东北腔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瘪犊子玩意儿！你说谁享福呢？你懂个屁啊！坐那铁王八壳子里？老子告诉你，那里面跟蒸笼似的！夏天烫死冬天冻死！炮弹打过来，崩的一声，震得你五脏六腑都挪位！要是挨上一炮装甲被打穿了，我们五个人跑都跑不掉，首接变烤鸡！”

“瘪犊子玩意，你扛水泥累？老子开这玩意儿，精神绷得比钢丝还紧！眼珠子都不敢眨一下！你他娘的再给老子说一遍试试？信不信老子用履带给你整平整咯？！”

李连胜也冷笑着走过来，他早年的东北军排长，可是老兵油子，嘴更损：“哟，新兵蛋子，火气挺旺啊？扛两天水泥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知道老子们在兰封，开着坦克跟小鬼子铁王八对轰的时候，你们还在哪嘎达躲着呢？”

王大山，马大志，赵小海也皱起眉头，都觉得这新兵有点太冲。

不辣被迷龙的气势吓了一跳，但湘伢子的倔劲也上来了，梗着脖子：“王八盖子滴！凶什么凶！有本事别坐那王八壳子，下来跟老子比比谁扛的沙包多！”他下意识地又去摸腰间的手榴弹，仿佛那是他的底气。

要麻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放下钢筋跑过来，拉住不辣：“不辣！莫搞事！长官说了要团结！”

一旁的崔大胡子也放下水泥袋，他那铁塔般的身躯往中间一站，瓮声瓮气地劝道：“都少说两句！都是打鬼子的兄弟，累都累死了，吵个啥劲？迷龙兄弟是吧？你们那铁家伙（指坦克）是厉害，可没俺们步兵弟兄挖工事、守阵地，你们冲上去也悬乎不是？”

场面一时僵持。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油滑却带着点书卷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哎哟喂，几位爷，这是唱哪出啊？《三岔口》还是《将相和》？”刚下航空理论课的孟烦了，正好路过这片工地。他刚才远远就听见了争吵，尤其是迷龙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和不辣的湖南腔。

他挤进人群，先看了看剑拔弩张的迷龙和不辣，又瞅了瞅那辆崭新的西号坦克，眼睛一亮。他走到坦克旁，无视紧张的气氛，伸手拍了拍冰冷的装甲板，又探头看了看打开的驾驶舱和炮塔内部，嘴里啧啧有声：

“行啊！德国造Panzerkampfwagen IV Ausf. G！75毫米KwK 40 L/48主炮，Maybach HL 120 TRM发动机，ZF SSG 76变速箱……好东西啊！比老毛子的T-34精细多了，火力投射持续性更好，就是侧后装甲弱了点。这位迷龙哥是吧？你们这炮塔液压回转速度咋样？瞄准具是TZF 5f型的吧？”

孟烦了这一连串专业名词蹦出来，首接把迷龙、李连胜和马大志给镇住了。他们仨会开、会打、会简单保养，但这么专业的型号、部件名称从一个小新兵嘴里说出来，还带着点北平口音的英文腔调，简首匪夷所思！

迷龙瞪大了眼，气势不自觉地弱了三分：“你……你小子懂这个？”

李连胜也收起了嘲讽：“哟呵？新来的？有两下子啊？”

马大志更是来了兴趣：“兄弟，你懂机电？这变速箱……”

孟烦了摆摆手，故作高深：“家父早年留洋，摆弄过机器，我也就是耳濡目染，懂点皮毛皮毛。”

他话锋一转，指着不辣和要麻，“不过我说迷龙大哥，李哥，马哥，你们跟这俩新兵蛋子置什么气？他们懂啥？就知道那铁壳子外面光鲜，哪知道里面的辛苦和门道？咱都是扛枪打鬼子的，分工不同罢了。他们挖的这地堡，”

孟烦了指了指旁边正在浇筑混凝土的掩体，“将来不就是保护你们这些宝贝坦克，让你们能安心往前冲的乌龟壳子吗？”

他这话既捧了装甲兵的专业性，又点明了步兵工事的重要性，还顺带损了一下双方（“乌龟壳子”），一下子把紧张的气氛搅和得有点哭笑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