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殿下按着刀巡看全城。
这给人的感觉颇有些怪异。
殿下按理来说是应该在王府深宫里等消息。
平定乱事后,文武官员到王府灵棂门拜见殿下,请罪。
然后是朝廷派官员带一些白银,表里,到王府颁旨,带来陛下的慰问和安抚。
但眼前的现实恰恰相反。
平乱的是荣王殿下,现在搜捕残余生苗的也是王府亲军。
殿下本人则是站在城头俯瞰全城。
这种感觉相当怪异。
孙永吉也做了二十年的指挥使了,这二十年来,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还有正旦等节庆日,常德府的文武官员都要到王府外朝拜见荣王殿下。
有时候殿下会接见,对文武官员说一些场面话。
多数时殿下并不出头露面,由王府长史出面招待,大家隔空而拜之后就散去了。
孙永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荣王殿下面前听令,更没想过全城会被殿下的亲军仪卫司给控制住。
但若不是有殿下和亲军,怕是自己就算昨夜未死,此后也难逃国法。
现在好了,乱事一夜间平定,阖城百姓未死未伤,也未有房舍被烧,府库被抢。
总体来说是平安度过。
且斩首数百级。
这样的大功,自己虽不是首功,也是够捞着向上一层的辅助之功了。
“孙指挥?”
“臣在。”
朱载墐看了眼斜站在自己身侧的指挥使,微笑道:“此次平乱,杀敌,斩首,你说是往大了说好,还是往小了说好?”
孙永吉一征,小声道:“殿下说什么,臣不太明白。”
“往大了说,就算有近万生苗混入府城叛乱,你率卫所军平乱,斩首千级,其余生苗众溃败奔窜而逃……这个战功,怕是够你当上都司武官了。”
孙永吉面露喜色,忍不住搓了搓手。
“若是如此,臣要谢殿下提携大恩。”
“还有就是往小了说。数百生苗与城中百姓发生冲突,你率卫所兵弹压,斩杀了百多生苗,其余乱苗溃散奔逃。”
孙永吉面露疑惑之色……向来明军报功只有往大说,哪有往小说的?
若是将俘虏斩杀干净,再加上此前首级,差不多也有近千。
有千多首级,把叛苗说成三四万人也是可以的。
明军只按首级计功,敌人的人数夸大几十倍是常有之事,反正有首级便足够了,兵部也不会当真。
“孙指挥也不是笨人,仔细想想便明白了。”
孙永吉确实不笨,四十多岁年龄,在常德官场也算得意。
主要是一向依附李文进等文官,在湖广都司那边的关系倒是平常。
朱载墐一点,孙永吉瞬息间便想明白了。
生苗混入府城,武官剿杀立功。
但湖广文官们的脸往哪摆?
首当其冲的是李文进这个知府,然后层层追查,巡抚,巡按,包括总督在内,都有驭下不严,宽疏放纵,疏于失察等罪名。
文官们声气相连,彼此照应。
孙永吉要捅出这个大漏子来,表面上是立功了,但武官哪怕就是都指挥使司,又怎么和地方文官抗衡?
从文官角度来说,肯定是要大事化小,淡化事态的严重性。
这方面文官向来拿手。
武宗年间领十余万边军和蒙古主力交战,最终文官的纪录只有斩首数级。
这岂不是荒唐之至的记录么。
就是要淡化武宗的武功,突出武宗的荒唐。
结果武宗年间大明边军尚能在皇帝统领下和蒙古人野战获胜。
到了嘉靖年间,俺答汗就视边境为无物,已经多次突进大明境内,甚至包围京师,导致京师戒严。
仔细琢磨一下,就知道这里头有多少猫腻。
可能未必有什么文官集团这种东西,这年头也没有后世的那种概念。
文官之间也会内斗,结党,但涉及到一些本质性的东西。
比如勋贵和文官相争,太监的权力过大且无边际约束,还有就是武官试图反弹。
一旦发生这种事,可能有少量文官基于自身的利益有不同的选择,但多数文官肯定会选择适合文官利益的决定。
从小读书形成的价值观,彼此气味相投的同党意气,现实的关连,比如同年,师徒,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