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石二钱八。”
“过时不候。”
“一分银子也不加,卖就卖,不卖便是滚!”
一伙粮商搭了临时的长棚,带着几十个伙计在桃源县城东门侧摆台收粮。
城中的官府特意派了几个衙役和帮闲,帮着这些粮商弹压收粮的场子。
由于此前粮商已经有所约定,催科之后的头几天根本无人收粮。
本地的粮行也受到了官府的警告,暂停收粮。
到处是急着卖粮的百姓,手中有大量粮食却是无处发售,一边又是官府催科,催缴他们缴纳赋税。
两相夹击,已经令所有百姓心急如焚。
就算如此,听到这样低的收粮价格时,所有人都是迟疑着,没有哪一个愿将辛苦种出来的粮食这般低贱的价格出售。
“去秋有人卖了三钱三,还被人笑卖的太低了,今年才二钱八?”
“你们运到南直隶那边,最少卖四钱五六,入了冬就是五钱以上,心太黑了!”
“力夫,船费,最多一石加几分银,就算有搬抬费,折耗,也没有这么低的道理。”
各人七嘴八舌的同粮商们讨价还价,湖广这里的粮除了自吃之外是多半外销,每年最少有七成以上的粮食是卖往浙江和南直。
百姓们也不全是蠢货,或是毫无信息来源。
这些粮是百姓从十里八乡自己用小车推过来,然后粮商们雇用夫子搬抬上船,一路从沅水到洞庭湖,再入长江,到南直等地搬抬上码头入库。
水运的损耗和费用很低,效率很高,这也是南直隶和浙江一带百姓敢于弃耕主粮,种桑种棉的底气所在。
彼处百姓,每天到工场上工,或是在家里纺纱织布,每天获利几十上百钱。
然后花上十几二十钱,一天的主食便尽够一家人吃食。
江南是大明天下最富裕的所在,主要还是因为商业发达。
百姓随便都能找着工可做,一个妇人当户纺纱一天,一家的吃食都用不完。
隔几天吃顿肉,在别处地方是不可想象之事,在江南确是相当平常的事情。
到了隆庆和万年早期,江南的生活条件更好,肉类和主食的摄入量到所谓的康乾盛世都没追上,差的老远。
湖广的粮,在秋收时在江南也确实卖不到高价,但也是四钱以上的价格。
到了秋末冬初时,差不多就全部卖到五钱以上。
到春荒时,五钱五六,甚至六钱的价格也卖的出。
江南地方百姓有钱,粮商以三钱三四到四钱左右收粮,按年景收成有所波动,这算是正常的商业行为。
而眼前的情形是粮商勾结官府,利用条鞭法收银的特点,硬生生的压下粮价。
这才是眼前百姓不愿卖粮,满腔怒火的由来。
粮商们却是不慌不乱,一群长衫商人坐在棚下喝茶闲聊,看着那些满脸怒火的百姓,脸上都是轻蔑不屑的笑容。
“这帮子泥腿子,这价还不想卖?”
“再拖几天,眼看就要过了缴纳赋税的期限,看是咱们急还是他们急。”
“二钱七八说实话不低了,咱们此前买过王府的粮,也就是这个价。”
这帮商人,确实也符合大明普通百姓心里对商人的评价和形象。
重利忘义,不仁不德。
嘴里也是在不停的胡说八道,王府陈粮卖最便宜的也确实是这个价,但那都可能是一年或两年的陈粮,商人买了之后要颇费周章,甚至有不少粮是直接给人买去喂猪养鸡,那种粮卖不出高价,当然只能是低价收购。
随着荣王府醒悟过来,陈粮已经成了控制诸多大粮商的筹码,而此后王府控制了粮食生意之后,估计也不会如此前那样,放着几十万石的粮食慢慢消耗,最后陈化之后贱卖了去。
对眼前这些粮商来说,眼前就是不折不扣的好生意。
对朱载墐来说,也是同样。
宁思忠等人化装成卖粮的汉子,跟随在四处的卖粮队伍之中。
各人都是推着鸡公车,就是那种北方常见,南方其实并不算多的独轮小车。
南方水网密布,路道不发达,但几乎处处都通水运,从只能运几石粮的小船,到一次运几百石粮的大型漕船应有尽有,陆路运输损耗大,消耗多,一般来说,只有不超过二十里的近途,人们才会用这种小车推着物资前往。
平常时候,哪怕是走亲访友,也多半是乘船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