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这个月要付多少，说啊！”少年恶狠狠地瞪着他。

“什么这个月，我们的账是每周没周结的。”地瓜答。“这周嘛??就收你六亿好了。”

“什么！”少年愤怒吼叫。“你耍我啊臭猫！”

“好吧，给你打个折。”地瓜像个人似地直挺挺站起身，扬起小爪子，从河岸这头指到那头。“把这条河边的垃圾通通捡起来──就抵这礼拜的六亿。”

“什么！”少年哇哇大叫，骂出一串粗话。“干咧！我要当大哥，你要我捡垃圾？”

“符是你自己要买的，也烧掉了。芋头跟你说过，符烧掉就不能回头了。”地瓜扠着腰，望着少年。“这条大哥路，是你自己选的。”

“我??我??谁理你啊。你们这些骗子，把钱还我！”少年气愤地弯腰想抓他，但地瓜倏地奔开好远。

“你已经烧符了，要是拖延欠款就等于违约喔。”地瓜远远朝他喊。“符会处罚你喔。”

“处罚个屁，你??”少年正欲追去，突然觉得下腹先是一痒，跟着咕噜噜疼痛起来，像是吃坏肚子。由于那怪痛来得极快，少年表情扭曲，夹着腿，左顾右盼找了个草丛，脱了裤子噗啦啦地拉起屎来。

“大哥哪有那么好当啊。”地瓜的喵喵笑声从远处传来。“你如果真的想当大哥，就要拿出你的勇气、毅力和魄力啊！捡个垃圾，比动刀动枪轻松多了，连垃圾都处理不了，将来哪天你砍死人，怎么处理尸体啊？”

“干??干??”少年肚子痛得整张脸一阵青一阵白，连完整的脏话都凑不出来，肠子足足滚动了半小时，才逐渐平静下来。

他用树叶清理了屁股，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四周绕找半晌，却遍寻不着地瓜；他试着挤进通往时光冻结的巷子的杂物堆间隙里，但这次少了猫咪带路，他好不容易挤进去，也只是从另一端挤出来。他在附近叫骂了好半天，却全无回音。

“混蛋！王八蛋！”

“臭老太婆、臭猫，你们骗了我的钱，那是我爸爸留给我的遗产耶！”

“干──”

少年在高架桥下气得哭了，骂了好久好久，才失魂落魄地回家。

因为父亲过世，他寄宿在一个远亲家中，亲戚并不特别关爱他，但也不至于不爱他；他也并不讨厌那亲戚，但也不特别喜欢。

他只是觉得那个家虽比过去旧家大了点、新了点，但似乎太干净了点，没有属于他和他爸爸的味道。

那是男子汉的味道。

他爸爸去世前的最后一刻，在医院里对着少年和社工姐姐交代遗言，将近百万财产交给那位远亲，作为照顾少年至成年为止的费用，另外分出十万元，当作少年的零用钱。

那是少年这辈子收过最大的一笔零用钱。

是他爸爸用命换来的安家费──

他爸爸跟着一名大哥闯荡江湖多年，大哥得罪了另一名更大尾的大哥大，双方约好了某个夜晚在海鲜快炒店谈判。

酒过三巡，他爸爸自告奋勇代大哥向大哥大谢罪，自愿让大哥大左右那批小弟招呼一轮，好让大哥大消消气。

大哥大器量没那么小，但酒足饭饱反应慢，没提早几分钟喊停那些抢在他面前表现的小弟，也没事先叮咛小弟们别打头。

总之，少年的爸爸被送到医院时，颅内出血、肋骨断了好几根、内脏也破了。

大哥没那么不近人情，大哥大也不愿把事情闹大，两边各塞了点钱给少年的爸爸，一共百来万，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在爸爸断气的那个晚上，少年咬着牙、红着眼，望着大哥和大哥大分别派来探望他爸爸的小喽啰和几个小小喽啰们那副嬉皮笑脸的屌样时，少年那半青不熟的脑袋，对他爸爸的下场和这世界生存之道作出了属于自己的见解──

爸爸虽然是个男子汉，但不够大尾。

要在这世界笑着活到最后，就要混得够大尾。

那十万元零用钱，他一毛也没花。

他要用来作为大哥基金。

他要当大哥，而且是最大的那种。

也因此，地瓜和符纸婆婆收了他的钱却没让他当大哥，还要他捡垃圾，这让他愤怒到了极点。

这一晚，他窝在那虽然干净却缺乏男子汉气息的房间床上诅咒了一夜，趁着天刚亮的清晨时分，背着书包提早出门，绕去河岸高架桥下。

他在书包里藏着一支短球棒。

但球棒丝毫派不上用场，他还没来得及打开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