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来到河岸旁,背包里藏着两包卫生纸和一卷垃圾袋,他哀怨地用大铁夹将河岸所见的垃圾一一夹入袋中。
他花了两天,将河岸的垃圾捡走九成,偿还了第一周的欠款。
接下来,他连续几天早出晚归,捡光河岸另一侧的垃圾。
河岸没垃圾可捡了,他便开始扶老太太过马路,这是地瓜交代的第三周款项──他如果付不出六亿现金,就得扶六百个老太太过马路。但问题是等着过马路的老太太根本没那么多,他只好继续带着垃圾袋和夹子,以他家和学校为圆心,四处捡垃圾。
学校老师陆续听到传闻,据说校内一名本来被视为问题学生的同学,没来由地维护起校园环境时,大大表扬了他一番,发给他一小笔奖学金,并且特别为他成立了一个非正式的小组织,让他负责带领某些违反校规的学生一同维护小区环境和扶老太太过马路。
他虽然不觉得被拉上台接受褒奖有何光荣,倒也不排斥有更多人帮他捡垃圾,这让他可以更快偿还每周欠款。
且他喜欢听他们喊自己大哥。
事实上他的年纪也确实比那些小学弟大了几个月或是一、两岁。
一直到毕业前,少年和那些来来去去的小学弟们,捡光了学校周边大部分的垃圾,扶了好几百个老太太过马路,还在河岸边揍跑一群企图把小狗扔进河里的小流氓,救起一个打算投河自尽的女人。
时间过得很快。
少年变成了青年,出了社会,但他的欠款却像是永无止境。
比起最初将一叠钱摆上木桌上时的瘦皮猴模样,他的身高拔高了十来公分,腰围也增加了一倍;本来年少苍白的皮肤,在地瓜指示下接受了救生员训练而变得黝黑起来。
时间过得好快。
他从领薪水到发人薪水。
从亲手捡垃圾到派人捡垃圾。
从沿路递给游民便当到逢年过节摆流水席供乡亲享用。
从扶老太太过马路到替街坊邻居整修了闲置的空屋作为里民休息室。
他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工厂,里头几十个员工都叫他大哥。
虽然距离当初一万名小弟的目标似乎还是太远,但他一点也不以为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地瓜已经不会主动现身找他了。
这些年来,他偶尔闲暇时会带着猫罐头和些许小菜四处蹓跶,找寻地瓜的身影,有时找得着,有时找不着。
这一天,他就找着了。
“越来越大牌啦,地瓜。”他在一只小花猫带路下,再次走进时光冻结的巷子,见到地瓜仰躺在一块晒得到阳光的墙角下,瞇着眼睛张了张爪子。
这许多年来,他没有长大半寸,还是巴掌大小。
“你是我第一个小弟,现在要见你一面越来越难了。”他哈哈笑着,蹲下将带来的猫罐头和零食分给聚集而来的猫儿们。
地瓜望着自己小小的爪子,说:“哪有,明明是你越来越少来看我们了,你上次来??是第五个小孩刚满一岁的时候吧。”
“现在三岁啰!”他笑着说:“第六个刚生,哈哈,再大一点带来给你们看。”
“哇!一个接一个!”地瓜翻了个身,惊讶地说:“大哥,你也太拼了,大嫂不累吗?”
“没办法啊。”他哈哈大笑。“小弟怎么请都不够,只好自己生啰。不然怎么还你们帐啊。”
“少来,你早就还完了,没看我多久没去烦你。”地瓜喵呜喵呜地说:“我看是你自己上瘾了才对。”
“可能吧,当大哥是一辈子的志业呀!”他站起身,准备往符纸婆婆的小门走去,却被地瓜喊住。
“等等,里头有人呀。”地瓜嚷嚷地说:“婆婆在画符呢。”
“喔?”他停下脚步,感到有些好奇。这些年他来探望符纸婆婆和猫儿们,倒是第一次撞上有人求符。他从不多问其他人求了什么符,他知道就算问了,猫儿们也不会讲。
喀啦一声。
木门开了。
屋里走出一个男孩,那男孩年纪就和他当初第一次来到这条巷子时差不多。
男孩衣裤上还沾着砂土,脸上有几块瘀肿,一副打架打输的模样。
男孩刚出木门,就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喀啦烧掉手上那张大得不像符的符。
他张大了口,虽然对符箓样式并不了解,但也清楚见到男孩手上那张符──和他当年烧去的符差不多大张,角落有个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