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走入符纸婆婆小房间里的，是一尊约莫五十公分高的小木偶。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显得十分虚弱，刚进门就跌倒在地，又匆匆爬起，费力地攀上板凳，踩着板凳站起身，双手按着老木桌桌面，对瞇瞇笑的婆婆深深一鞠躬。

“婆婆，我想求符。”

“你想求什么符？”地瓜在桌子底下抢着问。

“你想求什么符？”芋头说。

“我想长出人的身体。”小木偶这么说。

“人身血肉很贵喔！”地瓜急急地抢在芋头开口前先回答。

“地瓜，别吵??”芋头用爪子敲了敲木桌，不悦地瓜躲在桌下插嘴。他抖了抖尾巴，说：“人身血肉很贵，你──”

“你带钱来了没？”地瓜连珠炮似地问：“你空手来向婆婆求符？这是不行的，我告诉你，你──”

“地瓜！”芋头跃下桌去驱赶躲在桌子底下不停抢他台词的地瓜。“我才是值日生，你闭上嘴别妨碍我工作。”

“你真的很坏耶！”地瓜在桌下钻逃一会儿，被逼到角落，只好举起小爪投降。“你让我当一次值日生会怎样？”

“你可以事先跟我商量，而不是在我工作时故意捣蛋。”芋头赏了地瓜脑袋一爪子。

“我事先跟你商量，你会答应吗？”地瓜捂着脑袋问。

“不会。”芋头摇摇头，转身跃回桌上，小木偶正泪流满面地对婆婆摆出祈求手势。

“求求你，婆婆──”小木偶哭着说：“我爷爷快死了，他在医院里，我想去看看他，我想带东西给他吃，但我是木偶，没办法走进医院，一定会吓着人，我连在街上走路都很奇怪??求求你，婆婆，让我见爷爷最后一面，让我陪他吃最后一顿饭??我才刚醒过来，我家很穷，没有值钱的东西能送给婆婆，但我??”

小木偶说到这里，竟爬上木桌，跪在符纸婆婆面前，不停磕头。

“我献出我自己！我愿意永远当婆婆的仆人！”

芋头本来已经高高扬起爪子，似乎打算将爬上桌的小木偶一巴掌搧飞，但听他说要献出自己，便放下爪子──

过去那些求符客们，也总是将酬劳摆在桌上。

小木偶要献出自己，那么他将自己放上桌，也十分合理。

符纸婆婆呀呀笑地站起身，捏捏小木偶的木鼻子和木手指，像在检视着自己的新玩具，仿佛十分满意。

没多久，符纸婆婆已经写好一张符。

小木偶接过符，哭着向符纸婆婆道谢，然后一溜烟翻下椅子，奔出门外。

“婆婆！”地瓜委屈地蹦上桌，想向婆婆撒娇。“芋头打我！他──”

还没说完，又被芋头一脚踹下桌。

芋头在桌上凝视了符纸婆婆一会儿，也跃下桌，叼起地瓜奔出门。

“你干嘛啦？”地瓜被叼着后颈，不停挥拳乱扒。

“工作啦！”芋头没好气地将他呸下地，用爪子拨着他的小身体，催促他加快脚步。

小木偶发现芋头和地瓜追来，不明白他们的意图，却见芋头扔来一盒火柴。

“谢谢你！猫咪。”小木偶感激地接下，这才想起还得点火燃符才能生效，赶忙用那双加起来只有六根手指、不甚灵活的小木手，费力地拨着火柴盒，拨弄半天也取不出火柴，情急之下，力道大了，将整盒火柴撒了一地。

“啧??”芋头不耐地上前捻了根火柴，甚至没摩擦盒面，只轻轻一摇，便晃出了火。

“谢谢！”小木偶捧着符凑向芋头爪上那小小一团火。

符纸烧开，化为无数萤火虫般的小光点，在小木偶身边旋绕起来。

“哇──萤火虫！我知道萤火虫，爷爷有讲过萤火虫的故事！爷爷带我去山上看过萤火虫！”小木偶看傻了眼，被芋头推了一把，才想起他还赶时间呢──

符纸婆婆的符有时间限制。

老先生的身体或许更急更赶。

小木偶飞奔着，双脚踏在地上的触感越发真实，他甚至觉得自己每奔出一步，都长高了一些。

不只是以为，是真的长高了。从一个数十公分高的小木偶，变成了一百多公分高的小男孩，穿着一身和原本木偶造型差不多的服装。

符纸婆婆的符生效了。

这其实是小木偶的身体第二次得到符纸婆婆的符力灌注。

前一张符，令他能跳能走能说话。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