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边的异光
夜半的冶炼坊里,火星正随着风势起落,像散落在地上的星辰。冒顿披着狐裘站在熔炉旁,看铁匠们将通红的钢坯抬到铁砧上。捶打的声音已经歇了,只剩下风箱抽动的呼哧声,和金属冷却时细微的爆裂声,像极了冬夜里冻土开裂的动静。
“单于怎么还没歇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火光后传来。冒顿转头,看见中原老工匠正蹲在地上,借着炉光检查一块碎铁。老人的羊皮袄上满是烧破的洞眼,花白的胡子上沾着炭灰,眼神却亮得惊人。
“李师傅觉得,这钢还能更好?”冒顿走到他身边,看见地上摆着十几块碎铁,每块的断口都呈现不同的色泽,有的泛着赤红,有的带着幽蓝。
老工匠捡起一块灰黑色的碎铁:“单于看这里。”他用手指点着断口处的斑点,“这些‘铁花’是杂质没除干净,可要是能顺着它们的纹路锻打,反而能让钢更坚韧。就像牧民编毡子,要顺着羊毛的自然纹理,才能又轻又结实。”
冒顿皱眉。草原的铁匠只会把杂质当成祸害,烧红了就用錾子凿掉,哪会想到什么“顺着纹路”?他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熔炉那边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是金属落地的哐当声。
“怎么了?”冒顿转身时,正看见一个年轻的匈奴铁匠跌坐在地,手里的铁钳掉在脚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炉膛。那是个名叫阿古拉的年轻人,父亲是草原上最有名的老铁匠,三个月前却在一次矿难中被埋在了井下。
“火……火里有东西!”阿古拉指着熔炉,声音都在发颤。众人凑近时,只见炉膛深处的火焰忽然变了颜色,原本橙红的火光里渗出一缕缕银蓝色的光,像极了夏夜草原上的鬼火,却又带着灼热的温度。更奇怪的是,那些银蓝光晕正顺着火焰的纹路流动,在熔化的铁水表面勾勒出蛛网般的图案。
“是矿砂!”老工匠忽然喊道,指着熔炉角落堆积的矿石碎末,“这孩子刚才把新采的‘星砂’混进去了!”
冒顿这才注意到,阿古拉脚边的石臼里还剩着些银灰色的粉末,那是从铁矿层里伴生的矿砂,牧民们向来把这东西当废料扔掉,说它会让铁器染上“鬼气”。此刻那些粉末混在铁水里,竟让原本翻腾的铁水变得平静下来,表面的泡沫像被风吹散的云絮般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