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直到那些早已离她而去的人原谅她。
可斯人已逝,谁又能来说上一声“没关系”?
李愚也不行。
可他至少能做另外的事——
他轻柔地挣开了江怜的胳膊,朝女孩转过身去。
一片黑暗里,他只能模糊看到江怜的脸。
带着微微的错愕,看起来狼狈又可怜,晶莹泪水从脸颊两侧不住滑落,在被他盯着看之后江怜下意识要抬起手把脸遮住。
“不要……不要看我……”
李愚却依旧看着她。
刚刚她没听他说话,现在他也不会听她说话。
那么,面对着这样的江怜,他该说点什么呢?
所有的言语好像都苍白无力,何况他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能安抚江怜的漂亮话,于是他索性闭上了嘴——
既然如此,用行动代替言语作为回答。
他抱住了江怜。
女孩没有一丝挣扎。
最初,她的身体在李愚怀里僵住,很快,她就又放松下来,乃至于失去了支撑身体的所有力气,如果不是李愚抱着她,她恐怕会软倒在地上。
被努力压抑着的呜咽声终于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
李愚的前胸也被江怜的泪水一点点洇湿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手轻抚着江怜的背,最初动作生疏僵硬,不过很快便熟练起来。
江怜终于不再道歉了。
她娇小的身子贴在李愚胸前,任由李愚将她抱着,在这怀抱里她似乎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她不必再压抑和隐藏什么,她尽可以随心所欲地哭随心所欲地笑。
按理来说,她该只会笑才对。
她还从来没哭过,她不知道哭是个怎样的感觉,她不会哭,哪怕在爷爷和婆婆死后她也没哭,她只觉得茫然。
上学的时候老师常说“你就像根牙膏,没人挤就什么货都出不来”这种话,不过江怜不觉得自己像牙膏,她觉得自己更像头大牲口,被驯化得极好,却也丧失了野性和主见,必须得有人领着有人抽打她才会甩动蹄子向前。
而如果主人不在了,她这头大牲口就只会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望着尚未开垦的茫茫旷野发呆。
不对。
她其实还会狂奔。
向着旷野,一味狂奔,未曾停下过脚步。
只要不去想,只要让自己忙起来,只要跑得够快,那些事就没法追上她——本来该是这样的,可今天,现在,有人对她说,你其实也可以不用那么骗自己的,来,休息会儿吧。
于是她停了下来。
于是本该被她甩在身后的那些事趁机追上了她。
有微咸的液体沿着她的脸颊淌落,流到了她嘴里。
这就是眼泪的味道吗?
她懵懵懂懂。
好奇怪的味道,好奇怪的……感觉。
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充盈了她的整个胸膛,她不知道那究竟该不该被称作悲伤,或许不是,因为那还混杂了着其他的情绪,具体是什么她说不清楚。
她的脑子现在乱糟糟的。
爸爸妈妈、爷爷婆婆、天煞孤星、酒、未来、罪恶、死亡、逆天改命、拥抱,还有……
李愚。
如梦初醒。
她忽然不哭了。
她紧紧抱住了李愚,用力,再用力,似乎唯恐李愚像爸爸妈妈爷爷婆婆一样突然就离开。
她其实并不擅长撒娇,爷爷的教育方式让她向来不肯轻易对别人袒露自己脆弱的那一面。
会得到好的回应吗?还是其他的什么?她也不知道,她从未对别人这样做过,但今天她想试一试,或许这才是她给自己猛灌啤酒的真正原因,她需要酒精,她需要自己醉成笨蛋,只有这样她才能够……
她才能够问出那句话:
“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她小声问着。
她似乎没奢望能得到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