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地界。
“他以为这是赌田,不是赌命。”黄宁将战书揉成一团,扔进燃着棉籽油的火盆里,纸团蜷曲时,“梁”字印先化作灰烬。
黄巢大笑,说要让朱温看看,稻棉能养人,也能杀人,他让人取来新铸的战旗,旗面绣着株巨大的稻棉,根须扎进“黄”字,枝叶覆住“梁”字。
三日后的清晨,洛水南岸的平地上,两军对垒,朱温的铠甲在朝阳下闪着冷光,像他烧棉田时的火苗。
黄宁立于阵前,身后的“稻棉和”旗在风中舒展,金线银线反射的光刺得朱温的战马不安地刨蹄。
“黄宁,你不过是个守棉田的匹夫,也敢与我争天下?”朱温的吼声里带着洛阳口音的傲慢,马背上驮着的棉枝早已干枯,尖刺却依旧扎眼。
黄宁没说话,只是举起长矛,矛尖指向朱温身后的营寨,那里隐约能看见堆着的火油桶,桶身上印着中原的窑纹。
战鼓擂响时,黄巢的大军如潮水般涌上前,岭南的藤甲兵扛着浸了水的稻秆,率先冲向营寨的火油堆。
朱温的骑兵挥舞着长刀砍来,刀刃劈在藤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砍在浸了水的棉枝上,难以入肉。
黄宁骑着矮脚马穿梭在阵中,长矛所及之处,总能挑落个朱温的兵卒,甲胄上的稻穗纹沾了血,红得像熟透的棉桃。
他看见前太守的女儿领着妇人们,推着装满棉籽油的车,从侧翼绕向朱温的后营,车辙印里撒着的棉籽,正随着车轮滚动落入土中。
“放火箭!”朱温见营寨被藤甲兵逼近,厉声下令,箭矢带着火苗飞向稻秆堆,却在接触的瞬间被水汽扑灭,只留下片焦黑的痕迹。
岭南的竹筒兵吹出尖锐的哨声,数百支竹筒同时射出棉籽,棉籽上裹着的桐油遇火即燃,像群火鸟扑向朱温的骑兵。
骑兵的战马受惊,纷纷扬起前蹄,将背上的兵卒甩落,落入黄宁早已布好的稻茬田,稻茬尖锐如刀,扎得他们动弹不得。
黄宁策马追向朱温,长矛上的血珠滴落在地上,混着土中的棉籽,竟生出丝奇异的腥香。
朱温回身迎战,长刀与长矛相撞,火星四溅,像两簇不同的火苗在较劲,一簇烧田,一簇护苗。
“你的稻穗纹救不了你!”朱温的刀劈向黄宁的肩头,刀刃擦过甲胄,带起串火花,“洛阳的地,只认我朱温的犁!”
黄宁侧身避开,长矛顺势扫向朱温的马腿,马痛得人立而起,朱温险些坠马,腰间的玉佩撞在马鞍上,发出清脆的裂响,那玉佩上雕着的洛阳牡丹,碎成了两半。
此时,洛阳城内升起浓烟,黄巢的飞鸽盘旋而上,亲卫来报,说义士们已点燃了朱温的粮仓,火光里飘着棉籽燃烧的焦香。
朱温回头望去,脸色瞬间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长刀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惊起片尘土。
黄宁的长矛抵住他的咽喉,矛尖的寒光映着朱温惊恐的眼睛,那里倒映着营寨的火光和远处城墙上新挂的“稻棉和”旗。
“你烧的棉苗,如今正长在你的土地里。”黄宁的声音很轻,却像棉枝的尖刺扎进朱温的耳中,“你抢的天下,终究要还给种它的人。”
朱温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涌上来的血堵住,他最后看见的,是黄宁甲胄上的稻穗纹,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像无数饱满的稻粒在摇晃。
战斗结束时,夕阳把洛水染成了金红色,朱温的营寨已变成片稻田,浸了水的稻秆压住了余火,新播的棉籽在血土里悄悄发胀。
黄宁让人把朱温的尸体吊在洛阳城门口的木桩上,木桩上重新刻了字:“毁田者亡,护田者兴”,笔锋里既有中原的刚,也有岭南的柔。
前太守的女儿领着妇人们在城门口分发棉籽,每个洛阳百姓手里都捧着粒,指尖的温度让棉籽微微发热,像颗即将发芽的心脏。
老书生站在城墙上,用中原的隶书和岭南的韵律,高声念着新写的《洛阳谣》,词句里没有战争,只有稻棉生长的声音。
黄宁走进洛阳府衙,看见案几上摆着个陶罐,里面装着荆襄的土和洛阳的土,两种土混在一起,竟分不清彼此。
他将从荆襄带来的稻种和棉籽,分别撒进陶罐,又浇上洛水的水,水珠滚落时,在土面上砸出小小的坑,像无数只等待破土的眼睛。
亲卫进来禀报,说黄巢已下令开仓放粮,让百姓们先种上秋稻,等来年春天,再遍植棉苗。
黄宁点点头,走到窗前,看见“稻棉和”旗正缓缓升上洛阳城楼,与城墙上原有的牡丹纹石雕相映,竟生出种奇异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