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声音里的急切压不住,指尖还在滴血。
水手叼着烟,瞥了眼他脚边的箱子:“三天后。这船慢得像蜗牛,绕着挪威海岸线走,避开英国巡逻舰。”
卡里姆松了口气。慢才好。慢才能躲过英国军情处的眼睛,才能让这箱棉花和藏在底下的秘密,安全抵达斯德哥尔摩。
离码头两英里的电报局里,煤油灯的光晕在詹金斯发抖的指尖上晃。
他盯着发报机的按键,指尖悬在上面,落下去时忽轻忽重,发报机的滴滴声乱得像没上弦的钟摆,每一声都敲在他发颤的膝盖上。
电报纸上的代码是他亲手译的:“黄石头(黄金)愿优先供应铁十字(德国),但需鲁尔区机床换钻石矿开采权。若德方诚意不足,可转谈英国。”
这行字像条两头蛇,一头对着柏林的铁十字,一头对着伦敦的米字旗,而他就站在蛇信子吐着的分叉处,进退都怕被咬。
“先生,这电报……”电报局老板是个秃顶的老人,压低声音说道,“英国军情处的人昨天还来拍过桌子,说再抓到可疑信号,就把机器拆了。他们的监听站就在码头对面的钟楼里,天线比教堂的尖顶还高。”
詹金斯抹了把冷汗,掌心的湿意让发报机的按键变得滑腻。
他想起三天前在伦敦教堂外,德皇的侍卫长塞给他一个牛皮信封,五十万英镑的支票在里面硌着,水印上的铁十字亮得刺眼。
“请您告诉总督。”侍卫长拍他肩膀时,军靴碾过石板的声响像在警告,“德国的机床能让金矿产量翻番,而我们,从不说空话,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可此刻,西装内袋里的支票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肋骨发疼。
总督的话还在耳边滚:“德国给的价码能让金矿主把我们当神龛供着,但英国的军舰还在开普敦港里泊着,主炮对着总督府的百叶窗。上个月,一个敢和意大利人做生意的矿产主,庄园连夜被炮弹掀了顶。德国的机床能让金矿增产,可要是被英国发现,我们全家都得去罗本岛挖矿。”
总督说这话时,手指在红木桌上敲出笃笃声,像在数他们剩下的日子。
詹金斯的指尖在可转谈英国几个字上磨了又磨,这是总督教他的缓冲术,既让德国人觉得我们有意向,但得拿出真东西,又给英国人留着后路,万一失败,还能辩解说只是在试探行情。
他甚至能想象出总督说这话时的样子:嘴角叼着雪茄,烟雾缭绕里,眼神一半是贪婪,一半是恐惧。
“发。”他咬着牙吐出这个字,“再加一句:需见实际行动,方敢深谈。”
电流声刺得耳膜发麻,每一个滴滴声都像在向伦敦告密,像英国巡逻舰的探照灯,正顺着电波的方向扫过来,要把他钉在这油腻的发报机前。
他盯着窗外的雾,浓得化不开的白,突然觉得那不是雾,是英国军情处的眼睛,正从每一条砖缝里渗进来,盯着他颤抖的手,盯着电报纸上那行两头讨好的字。
“要是……”他对着发报机喃喃自语,声音轻得被电流声吞了,“要是德国觉得我们太磨叽,转头找了比属刚果的矿主呢?”
指尖又冒出汗来,他想起上个月听到的传言,德国要和刚果签铜矿协议时,总督摔碎的那只象牙烟斗。
“要是英国截获了电报……”他又想,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衬衫,顺着脊椎往下淌,“罗本岛的矿坑深着呢,进去的人就没见过太阳,去年有个爱尔兰记者想曝光,至今没找着尸首……”
发报机的滴滴声还在继续,像在为他这场左右为难的赌局打拍子。